趙雲待曹仁退兵之後,便下了馬改以步行,牽著荀練的馬緩緩地走著。

 

「子龍。」荀練喚他。

 

「嗯?」趙雲經過數日相處,對於荀練已經比較熟悉。

 

「我今日要夜探郭嘉。」荀練沒有看他,垂眸輕聲道。

 

「好。」趙雲也沒有問原因,更沒有任何猶豫。

 

「你果然是個小瘋子。」荀練笑道,然而趙雲看她卻像哭似的,「跟師父一樣。」

 

 

「咳咳……。」榻上郭嘉咳得一塌糊塗,俊俏的臉龐此時雙頰凹陷,眼窩下全是黑眼圈,甚是憔悴。

 

「什麼病仙人?我看是病痨鬼。」女聲清清冷冷,還帶著一絲戲謔,在他門邊響起。

 

郭嘉聽得聲音便笑道:「小練。」

 

荀練掀開帳簾,純白身影背對著月光,甚是刺眼。郭嘉看得迷茫,輕聲道:「過來。」

 

荀練安靜走至郭嘉榻旁,坐在他身邊,俏眼微帶怒意說道:「我不是一直都有託人捎藥給你嗎?」

 

郭嘉苦笑道:「有,都被我丟了。」

 

「我就知道。」荀練嘆道,「那藥很貴的耶。你幾日沒服用了?」

 

「妳的席惡師父下的毒,我猜測,半個月未服解藥,三日後立即毒發身亡。」郭嘉的猜測其實根本都不是猜測,他一向料事如神。

 

「我知道,所以我今夜才來看你。我一直贏不了師父,師父下毒功夫當真一流。」荀練皺眉,抬手輕撫郭嘉下巴,「你一向都不留鬍子呢。」

 

「以免咳血咳濕鬍子啊。」郭嘉笑道,「妳下毒也不差啊。妳這不是依照天刀門慣例毒死自己師父成為掌門了嗎?」他順手握住她摸著自己臉頰的手。

 

郭嘉的手握得很緊。荀練想起小時候,郭嘉總是牽著她的手。這回感覺不一樣,郭嘉不再是以長輩的身分握她的手,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分,那手握得很有情慾,有點用力、有點絕望、更多的是愛憐。

 

「奉孝。」荀練突然笑了,她不再叫郭嘉「叔叔」,直接叫他的名字,臉上笑得真切動人,「你知道席惡師父本名嗎?他叫趙不善。」

 

「趙……?難不成跟妳那師兄趙雲有什麼關係嗎?」郭嘉本來就聰明絕頂。

 

「是,他是趙子龍的父親。」荀練笑道。

 

「兩人像嗎?」郭嘉微笑,「妳席惡師父是瘋子。我這輩子也沒和什麼人不好過,唯獨就妳師父,我跟他如何也合不來,他一見面便對我下毒。待下毒下到第十四日,便被妳發現了,此後妳便開始想盡辦法替我解毒。」

 

「他還在猶豫殺不殺你呢,否則他才不會給我那麼長時間去解。」荀練嘟噥道,席惡可是很厲害的。

 

「當然。一方面還在猶豫,另一方面又可以拿我當活物給妳試試。」郭嘉將她的手握得又更緊一點。說也奇怪,剛才彷彿看了荀練的臉之後,就不再咳嗽了,「小練,妳父親自從妳離開之後,再也沒有笑過,『笑裡刀』的名號都白叫了。」

 

荀練不語,只覺得郭嘉的手此時竟然有點冰涼,突地她像是想到什麼,問他:「奉孝,夏凱風呢?」

 

「今天曹仁兵敗,他便刎頸自盡了。我向他說妳今夜必來看我最後一面,他覺得他一直以來都暗中幫助我,沒臉見妳。」郭嘉老實道。

 

「我猜也是,他的個性絕對會這麼做。」荀練的神情一暗,「那小草呢?」

 

「連著我義子郭奕託付給孟德了。反正妳也不打算讓小草步妳後塵,所以雖然號稱師徒,卻是什麼東西也沒教他,更沒讓他知道天刀門,不是嗎?」

 

「你什麼事情根本就不用問了,觀察就是答案了。」荀練這句話竟有責怪之意,她只覺得郭嘉太過聰明,「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吃藥。曹大人不是你和我父親選擇的明君嗎?我父親為了他,寧可放棄我。」

 

「你父親的確是放棄妳,但是他依舊是愛妳。

小練,妳父親打從娶了天刀門的門徒,也就是小乖之後,就該有所覺悟了。

要跟天刀門借人,就得要還一個人回去,這是向來的規定。文若借了小乖當時,就知道要還一個兒女給天刀門。加上天刀門又是向來擁護劉家天下,文若又是對孟德一見如故,他心裡自然是知道,選擇了曹操,就得面對如此局面。

然而妳聰明至此,妳父親知道妳一定可以活得很好。妳又是這麼喜愛妳的席惡師父,尊他如神明,妳與妳父親決裂是遲早的事。

日後妳父親無論如何一定會留一手,或是妳為妳父親留一手。

但是我不一樣,我不是妳的父親。曹操是我的明君,我和天刀門不但沒有交情,妳席惡師父還百般想要置我於死地。」

 

 

 

「我以為你愛我。」荀練的聲音微微顫抖,她說這句話時已經鼓起了生平所有勇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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