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檸檬 花宵 道中

荀練叛變了。

曹操軍很早就收到這個消息，只是避而不談此事。曹操素來重用荀彧與荀練父女，他知道荀彧忠心，然而又疼愛這個聰明絕頂的女兒，他自己也是喜愛荀練喜愛得不得了，再加上他手下第一謀臣郭嘉愛戀荀練已久，這也是公開的秘密。

終於今日，曹操、荀彧、郭嘉三人對坐帳中，郭嘉首先將此事端上桌。

「荀練投靠了劉備，如今已經跟著趙雲與劉備在新野會合。劉備近來頻頻上山，為的是拉攏臥龍諸葛亮。諸葛亮此人究竟能力如何，尚未能知。但既然他能夠讓黃承彥相中作為女婿，想必也有一定才華。

荀練是我看著長大的，這個人心智甚堅，決定什麼就不會改變，此次叛變也在我們意料之內。」說到這裡，郭嘉向荀彧那裡望去。荀彧平時笑得溫煦的臉此時面無表情，竟然有些顯老。一頭烏黑長髮冒出幾縷銀白。

郭嘉準備要開口，突地重咳起來，曹操心下緊張，不顧身分，連忙替他斟茶，急道：「荀練走了，你的病一向都是她在醫治，我這回請華佗大夫替你看病好嗎？華佗的醫術絕對不在荀練之下。」

郭嘉苦笑道：「不必了。我當然知道華佗的醫術遠勝於荀練。」因為荀練專長是下毒啊。

「小練叛離之後，就再也沒有寄藥過來，她那個處方，我會問問她娘去求。」荀彧緩緩開口。

「她不可能給的。」郭嘉很篤定，「那是你欠天刀門的。」

荀彧靜默，他知道，打從他不顧一切娶了天刀門的門徒，又生了一個絕頂聰明的小女兒，自己有一天就得面對這個殘局。

「你還不用動手，荀練讓我來殺。」郭嘉掩嘴的帕巾點點殷紅讓人曹操和荀彧都捏把冷汗，「當父親的，心一定很疼吧。這個渾水我來淌。」

「奉孝，鐵定得殺她嗎？有沒有辦法再勸勸她？」曹操向來惜才，荀練外貌才華都相當出眾，會醫又懂兵法，還能與他吟詩作對，且因為女子身分，並不威脅到他的地位。又因為荀練是眼前他最倚重的兩個軍師荀彧以及郭嘉的重要他人，一個是無論外貌才智都與其相仿的愛女，一個是實力相當但未表白的戀人。

「鐵定得殺。」開口的正是荀練的親生父親，荀彧，「你今日不除荀練，改日她便來殺你。」

他一直都是叫荀練「小練」，並且神情滿是親暱疼寵。如今卻是用公事公辦的口吻直呼荀練名字。

「派曹仁領軍二萬，另外派十名刺客，夜襲荀練。」郭嘉向曹操說道，「刺客要找的地方絕對不會有第二個，荀練絕對會在趙雲的帳營裡。要趁著趙雲離開的時候行刺。我隨子孝大人軍去。」說完又是一陣咳，咳到最後他上氣不接下氣，有點暈眩。

荀彧也不多說，掏出方帕遞給郭嘉，順手拿走他那血濕的帕巾，說道：「就這麼辦。」

曹仁於是奉命帶兵掃蕩劉備所在的新野。

曹仁為人忠厚篤實，用兵謹慎，面對劉備等人，隨軍的又是有病仙人美名的郭嘉。此仗打起來應是輕鬆。但是對手是兵力甚寡的劉備，其實只要帶多點人，一氣呵成，搞不好可以直接消滅劉軍勢力，更不需動用郭嘉出手。

在他還沒與提及他的困惑時，他先與趙雲對上手。趙雲於劉備軍中向來打頭陣，曹仁甫出兵便遭慘敗，鳴金回營時心有餘悸，但是對面的郭嘉卻像是意料之中似的，病容慘淡憔悴，眼神卻是一如往常深若死水，看不出喜怒。

「你就這樣三番兩次引趙雲出來，也不戀戰，見好就收，不錯。然而，我軍來到這裡，你不覺得虛弱許多嗎？」郭嘉沒有正視曹仁，只是默默地寫著一些字條，身邊還落了數十個錦囊。

「經你一說當真有此事。」曹仁點頭。

「我們位於下風處，這幾日新野牆頭一直有人焚煙，那個是對方有人在煙裡投下藥，恐怕是令人癱軟無力的藥物。我們這番直取恐怕有困難，但是消滅劉玄德勢力並非我目的。」他的目的是荀練。

曹仁對荀練不甚熟悉，所以郭嘉也沒有多加解釋，只是拍拍戰敗而灰心的曹仁說道：「你且縱容我一回，我的目標是那下藥的人。」

郭嘉續道：「你這一仗打敗，但是我派出的刺客已經得知對方所在。

那人武功不怎麼樣，但是下毒倒是挺行的，我的刺客去了十名只回來兩個，彙報完對方狀況後，當場暴斃身亡。」他說得雲淡風輕，但曹仁知道，郭嘉鐵定料到對方是誰、如何下手。

那日趙雲打頭陣當先鋒，留下荀練一人於帳中。

荀練知道郭嘉定會找刺客來取她，於是在趙雲的帳裡帳外，可看見的、看不見的任何地方，佈滿一觸即亡、一嗅迷離的毒藥。果然十個裡面當場死了八個，但是她沒料到郭嘉不但派人，還派了這麼多名刺客，好在她下針神速，在帳中毒藥又夠，之前又料到郭嘉會有此招，是以找了兩名兵士先服了解藥，守住趙雲的帳。

荀練此人防心甚重，她自己知道，當然郭嘉也知道，所以郭嘉才會對曹操拍胸脯保證，荀練到了劉備那裡，一定是住在趙雲帳中。趙雲是荀練唯一認識的人，也是她的師兄，武功也好。荀練又沒有男女之別，所以也不會刻意分帳就寢。

趙雲那天取下一勝，回來便見自己帳營旁有數具屍體，其中還有他的士兵，他心下一凜，急忙進帳，只見荀練一人獨坐營中，他暗鬆一口氣，隨即了悟，問道：「對方目標是妳。郭嘉來了？」

荀練點頭不語，臉上已無笑容。

郭嘉這招正是要引出荀練上戰場。荀練的拳腳功夫實在是像個雜兵，但是若讓她在她自己的地盤獨處，周遭必定設下諸多陷阱。如此一襲，趙雲定會帶著荀練上戰場，並且全力保她。荀練再如何神通廣大，都不可能在兩軍酣鬥的陣營中下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