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落一身老舊灰袍,無礙於他散發出的高雅氣質,他英姿颯爽從容自若,端坐太師椅上,優雅地捧著南璇沖的茶,看見秦時予踏進正廳來,他慢吞吞地放下瓷杯,慢吞吞地站起來,慢吞吞地朝秦時予點了點頭,醇厚嗓音道:「秦軍醫。」

 

秦時予看著月落那個悠悠哉哉的樣子,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。朝廷上的月落向來慷慨陳詞、正氣凜凜、聲若洪鐘,說話如連珠炮卻又針針見血,哪來的這般閒適模樣。

 

「打哪來的風將月丞相吹來鍾將軍這個小宅邸呢?」秦時予這句話簡直就把鍾玉娃的將軍府當成自己家一樣,自詡為男主人。

 

然而說鍾玉娃的將軍府是小宅邸卻一點都不為過,破破爛爛的屋瓦、小小的庭院雜草叢生,整棟將軍府上下只有兩個人,鍾玉娃還有小僕從南璇,秦時予常常來串門子,但是大部分都是來給鍾玉娃看病的。

 

鍾玉娃的將軍府不但陰森至極,而且整個院落擺的全是武器。她的廚房整個全部生了蛛網和灰塵,馬廄裡面沒有半匹馬。

 

鍾玉娃因為人看起來陰惻惻的,所以在朝政上人緣不是很好,唯一的客人也只有秦時予。她似乎也不怎樣在意。

 

每天清晨上朝的時候,鍾玉娃跟月落幾乎都是同時抵達朝廷正殿,兩個人形同對比,一邊的月落衣冠楚楚威風凜凜,身穿象牙色白袍,繫著酒紅色腰帶,頭髮梳得整齊,劍眉星目,手捧卷宗一疊。

 

另一邊鍾玉娃身穿不合身的寬大黑袍,藏青色腰帶也是隨便綁著,更恐怖的是她那張白到紫灰的臉,還有深陷的眼窩,好像隨時都要死了一樣,她總是一臉倦容,步履闌珊,雙手空空,在早朝時打瞌睡。

 

「噢,我今天不是以丞相身分來的。」月落微笑,「倒是秦軍醫怎麼在這兒?」

 

「來給那病秧子看病。」秦時予懶懶地說,「月丞相既然不是以丞相身分來的,那是以什麼身分來的呢?」

 

月落哂然,從懷中掏出八卦鏡,亮給秦時予看,說道:「我今天是以道士的身分來的。近來我瞧這座宅邸陰氣很重,想來幫鍾將軍收妖。」

 

秦時予渾身一震,心臟狂跳,「我還不知道月丞相除了當丞相之外,業餘竟然還是個道士。」他勉強笑道,「這座宅邸看起來陰氣重,其實只是鍾將軍生性孤僻,宅子沒什麼人照顧,所以生了點灰塵,少了點人氣罷了。」

 

月落似笑非笑道:「的確是少了點人氣。」

 

秦時予訕訕笑著,只聽得月落又道:「秦軍醫看起來跟鍾將軍很熟啊?」

 

秦時予一聽,抬頭挺胸了起來,笑道:「這是當然。我是鍾將軍的青梅竹馬,又是她的隨軍軍醫,自然是熟得很。」

 

月落笑笑,問道:「那秦軍醫待在這間宅子裡,可有任何不適之處?」

 

秦時予臉上笑著,心裡暗咒月落,說道:「不就是髒亂了點嘛,說不適倒也還好,有時候我也想替她掃掃房子。」

 

月落捧起茶杯,順手拾了盤裡的一個桂花糕,十分優雅地吃下去,讚道:「這桂花糕味道真好啊,原來鍾將軍這兒有這麼好的廚子?」

 

秦時予這時候已經是咬牙切齒,忍著微笑說:「鍾將軍生性勤儉,請不起廚子,這多半是巷口那間有名的點心樓的桂花糕,她的隨從『特、地』去買來的。」秦時予的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。

 

「噯,看到秦軍醫一時高興,我都忘了問,鍾將軍呢?這兒不是將軍府嗎?為什麼軍醫在這裡但是將軍不在呀?」月落笑得無邪。

 

來了來了!

 

秦時予此時已經是盡了生平最大的忍耐極限,用力擠出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,慵懶說道:「玉娃在沐浴呢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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